抄家(1 / 1)

甲叶上的血珠尚未凝固,一路滴在汉白玉阶上。她拦住从殿内出来的兰慧,嗓音压得极低:“殿下尚在昏睡?”

“嗯。”兰慧掖紧门缝,不让冷风扑进,“陆太医刚走,说再有两个时辰才会醒。”

凫花点头,抬手解下腰间革囊,囊口一倾。“嗒”一声轻响,一枚染血的羽簪滚落。金羽已折,残杆上缠着几缕青丝。

“周府匾额上的?”兰慧倒吸一口冷气。

“是。”凫花用拇指揩去簪头凝渍,“拔它的时候,周家管家还吊着一口气,死死攥住不放。”

她掌心摊开,露出第二件东西,半枚烧卷的诏书残角,朱砂印泥与焦黑纸灰黏在一起,隐约可辨“同产连坐”四字。

兰慧指尖微颤:“殿下若见……”

“所以先拿来给姐姐过目。”凫花声音更低,“殿下醒来若问,我需一句回话。”

“留,还是不留?”

话音未落,殿内忽传一声极轻的咳嗽声。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噤声。

殿内,江稚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,却字字清晰:“都拿进来吧。”

殿内静得只听得见江稚咳嗽的声音,凫花单膝点地,把羽簪与诏书残角双手平举过眉。

江稚没接羽簪,也没看诏书残角,只是垂眸,看着掌心新缝的伤口。

“凫花。”

她声音沙哑,抬头看向地上的凫花,缓缓开口,“簪上还有谁的发?”

“周家管家周福。”凫花答得极稳,“他攥着不肯松,属下便直接抢下。”

江稚低低笑了一声,似乎很满意凫花的做法。

“很好。”

她抬手,用缝起来的掌心直接握住羽簪,随意的玩弄着羽簪。

“兰慧。”

兰慧已捧药至榻前,双膝跪下,将碗沿轻轻抵在她唇边。

药苦辛刺鼻,江稚却一饮而尽,眉头未皱。

空碗放回托盘时,她舔了舔唇角的药渍,声音淡然:

“药太苦,无之是真的无知,下手没点轻重,下次让陆无之亲自来尝。”

兰慧垂头:“是。”

江稚这才看向凫花。

“把诏书残角烧掉,灰收进这个药碗里。”

她指了指空碗,又补一句,“再拿碗去护城河,将灰烬倒进下游河中。”

“我要他们连游魂都进不了京。”

凫花领命,转身欲走。

“慢着。”

江稚撑着榻沿坐直,额前碎发垂落,掩住那双疲惫的双眼。

“抄家、流放走到哪一步了?”

凫花单膝未起,将手中的书册呈给江稚,一字不乱:“回殿下,周家的金珠、地契、古玩、甲胄,共装一百二十六箱,已封入内库,这是账单。”

“女眷九十七口,巳时押出都亭驿,分三队:六十岁以下、十五岁以上者,发往幽北采石;十五岁以下未字者,没入道观;老疾残者,留京监候,候殿下再示。”

“潜逃在外者三人现发海捕文书,千里格杀。”

她略一停顿,抬眸:“殿下还有哪一处需补刀?”

江稚指腹摩挲着羽簪上尚未干透的血痂,语气淡淡:

“教坊那些人,改道。”

“不教歌舞,教哭。”

“每日卯时起,对着空祠堂哭周氏列祖,哭到嗓音嘶哑为止。哭哑一批,换一批。”

“我要整个京城,日日听周家的丧钟。”

凫花垂头:“属下即刻去办。”

江稚这才松开羽簪,血珠坠在金阶上,像一粒朱砂印。兰慧见状,立马上前将江稚的手摊开一看,果然已经止血的伤口,此时又蹦出了血珠。

“殿下,陆太医再三嘱咐,伤口动不得!”兰慧急忙上前,指间已拿出手帕,轻按那道渗着血珠的裂口。

她转身打开身边的鎏金小柜,取出白瓷药瓶,用银簪挑膏,动作熟稔。

江稚阖眸,乖巧的让兰慧包扎。但眼角的一滴泪却出卖了她,眼泪无声滑落,沿着鬓角,没入乌发深处。

江稚靠在龙榻上,抬眼望向屋顶上面那条蟠龙。龙目以夜明珠嵌成,此刻正幽幽看着她。

她仰面与龙对视,唇角微颤,轻声道:“母妃,稚儿为你讨回公道了,你看见了吗?”

龙榻上的女子蜷缩成小小一团,身边却全是奏折和朱笔。

凤栖山上,大雾四起,钟声远而清寒。

后寺偏殿中,铜炉檀香萦绕,棋盘上的黑白子纵横交错,正杀到收官。

砰!

殿门被猛地撞开,一股风卷着些许落叶灌入。清辞提剑而入,剑尖犹有血珠滴落。他抬手一挥,两名侍卫走上前将地上的余孽搀扶起来。

主持指尖拈着一枚白子,眉也未动,眼中只有面前的棋局。

对面的沈确却微微侧首,指尖在棋盅上轻叩三下,声音温温淡淡:

“清辞,佛门清净地,落子尚且有声,何况兵戈。”

“轻些!”

清辞抱拳,声音压得极低:“大人,门外的周家军已经被属下全数绞尽,只是没注意有几个漏网之鱼跑了进来,望主持和大人恕罪。”

沈确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落回棋盘,随手补了一子,将黑子大龙断成两截。

“贵客不扰,扰的是棋心。”他语带笑意,却又不容置喙,“后山禅窟乃清净之地,速战速决!别留下痕迹!”

主持缓缓落子,白子轻响,如一滴水入湖。

“贵客不扰,扰的是棋心。”

沈确语带笑意,却锋利如刃,“后山禅窟乃清净之地,速战速决!别留下痕迹!”

主持轻落白子,“叮”一声脆响,似在回应。

清辞颔首,袖中短哨抵唇,一声极低的鸮啼掠出寺门。

片刻后,远处树林里窜出三个信号弹,那是清辞与暗卫约定的讯号:

一示警,二合围,三收网。

沈确指尖摩挲黑子,眼神却盯着主持:“东南角‘断龙石’放下后,只剩西崖一线天。”

他声音低得仅主持可闻,“若还有人从那里逃,便是天意,留他不得。”

主持合十,腕间佛珠轻转,低声诵了句“阿弥陀佛”。

佛音未落,棋盘对面的沈确已推枰起身,黑子哗啦落回棋盅。

“棋局已定,该收官了。”

他掸了掸衣袖,转身时青衫拂过棋盘,那最后一枚白子竟被他袖风带起,不偏不倚,正落入先前自填的那眼“死地”。

生死眼瞬成“活”眼,大龙翻腾,竟反噬黑子半壁河山。主持抬眼,古井无波。

“不染,你弃子反杀,好气魄。”

沈确负手立于门槛,笑得温雅:“我弃的是棋,她弃的是命。今日凤栖山若无血痕,他日皇城便少一场雪。”

言罢,他转身离开,朝收网处走去。

主持垂目,指尖轻抚那枚误入活眼的白子,低低一叹:“善哉,善哉。”

“黑白之间,原来皆是慈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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